顾爱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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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梦回时(三十九)

三十九

这句话傅莼说的是两分带气,八分认真,且说完之后她下意识地往门口跨出一步,免得阮嘉突然发难她躲闪不及。

可阮嘉只是很惊愕地看向了她,还不是普通的惊愕,而是万分的难以置信。

阮嘉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,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。经过了离婚的风波和这些时日的相处,他已经看出来傅莼从前的温柔顺从只是忍让,并且她还挺怕他。可她问出这句话来,大有与他坦诚相对的意思——虽然话不是好话,可她终于说了实话,终于不跟他装假了!

他抬头看她,既觉得她可气,又觉得她可恨:他这么多年都把她当最亲近的人,对她有一说一,简直就是诚实得不得了。可她倒好,用一个贤良淑德的表象欺骗了他这么多年,他说了几车的“爱她”,而她却问他什么要爱他?

这样想来,他几乎有些悲怆。阮嘉暗暗地提醒自己,千万不能发脾气,否则她发现争辩不过他,就又要开始哄骗他了。

“我爱你,这还不够吗?”他换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,“你要是不信我的心——就往这里看。”

他轻轻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肚皮,继续说道:“我娘就是死在了这事上的。我要真的只想留个后,纳个妾就得了,还用得着这样?”

傅莼就怕他拿孩子说事。她从前也觉得阮嘉嘴上说着爱,其实只是想占有。即便是她得知阮嘉怀了孕,也疑心他只是想借此把她留下来,并非诚心想当一名父亲。可他又确实为了这孩子戒了烟酒,连从前的玩乐都戒了,她才发觉他不是不爱,而是不会爱。一旦体谅了他的这一点,他再拿着他的真心来举证,她真是不好作答。

盯着他的隆起的肚腹,她思来想去,最后拖来一张软椅坐到他对面,正是一个促膝长谈的姿势:“子平,我不疑心你对我的情意。你认为我作为你的妻子就有满足你一切需求的义务,这我也理解。可是,你有没有想过——我对我的丈夫,也是有要求的?”

她的话说的艰难,因为已经习惯了厌恶他、逃避他、敷衍他,现如今要和他正常的对话都很难,何况是谈心。

可就算艰难,她也要说。

“就好像你刚才把纳妾说得那样轻而易举,仿佛根本不值得一提,你不纳妾就已经是很爱我了。”她微微向前倾身,愿意凑得离他近一些,让他看出她的真诚,“可在我看来,作为我的丈夫,首要的就是忠贞,这些事你想都不应该想。”

阮嘉张了张嘴,没答上来话。于是傅莼接着说道:“其次,我有我的尊严。你为了要我证明我的好意,硬要求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,这在我看来也不是一个爱我的人会做的事。”

“最后,”傅莼轻轻拍拍他的膝头,“你脾气大,这我知道。我不怪你跟我闹脾气,你是信我、依赖我。可是我对我的丈夫也会有索求,有期待。你我现在的相处,只有予求予取,我实在是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便说不下去了。她只想让阮嘉驯良些,可再说下去,她就要告诉他怎么做好她的丈夫,要认认真真地教他去爱她了。

阮嘉本来是搜肠刮肚地想着话反驳她,可最后发现他的心思她都知道,就彻底没了话说。

傅莼看他没有雷霆大怒,心中微微松了口气。又见他不答话,只低头坐着,也不知是在隐忍不发还是若有所思。她既然把那要长谈的话说明白了,也就不用再与他促膝。于是她站了起来,准备把椅子放好。

刚走了一步,她听到他问:“照这么说来,你一个爱我的理由都没有?”

他这一声里,一点怒气也没有。问得又轻又软,叫她想起那天在病房,他跟她说:“我这么信任你,你要是骗我,我会很可怜的。”她骗了他这么久,今天不骗他了,可他看起来还是很可怜。

她几乎要心软了,几乎要说出一句“不是的”,可是勉强定下心神来,她还是没有说。

阮嘉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,也就不问了。

=

傅莼过了婚后最安静的一个年。

当然,这安静指的不是环境的安静,阮家有钱得出了名气,过年自然是要有声有色的。然而除了环境上的喧嚷之外,她再也没有受过阮嘉的骚扰。按照往年的惯例,如果阮嘉不拉着来家唱戏的戏子胡闹一番、往房里悄悄藏两个掼炮、在她身后点个烟火吓她一跳的话,简直不算是过年。

他这变化有目共睹,阮老先生也点头赞许道:“果然是要做爸爸的人了,小嘉稳重很多。”

而傅莼,则是一直心虚。

她盼了许多年,想要一个正常的丈夫,如今终于得到了,可心中却一直不安稳。她很清楚这不安稳是从哪里来的:那天的话伤了他的心,他觉得她讨厌他,所以不敢再在别人面前炫耀她对他的包容、不敢再招她烦了。

所以到了阮嘉乖的时候,她反而于心不忍,大有压抑了他天性的愧疚感——纵使那天性着实是很烦人。

她自然是不会跟他道歉的,只是发自内心地对他优待一些。毕竟他怀着孩子本来就容易不舒服,她还让他心灵也受到创伤,实在是很不善良。

在傅莼偷偷惭愧的同时,作为“受伤害”的一方,阮嘉倒是过得很滋润。

经过那一番谈话,他的确也意志消沉了半个钟头、自怨自艾了一个小时,可在此之后,他还是觉得傅莼有些不识好歹。要是换了旁的女人,看他这么穷追猛打的痴心一片,早就死心塌地爱上他了。偏她还振振有辞地说她没有爱他的理由。要他说,她光看在他肚里的孩子的份上就该对他死心塌地、痴心不改。不过,他转念一想,傅莼会这样想也体现出了她的与众不同,要是她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样肤浅,他可是瞧不上!正是她的不识好歹,才能证明他是真的有眼光呢!他要是真能让她对他动心,才是真本事!

如此一时忧郁、一时愤懑、一时欢喜地过了两天,阮嘉渐渐地发现了傅莼逐渐软化的态度。

傅莼的好全是小动作,若非他偶然看清了她眼中的情意,恐怕都不会觉察到。

傅莼对他是抱习惯了的,不过那都是他醒着的时候。他一旦睡了,她能立马贴着床沿去睡,绝不对他多染指一分。他从前也留意过,可她只含羞带愧地解释说睡着后的事谁能管得住?他想着这话也有道理,就没多在意。

可他近来肚子长得快,晚上要么肚皮疼要么被孩子踢醒,总睡不太平。而每每醒来,总能发现傅莼要么在轻轻地揉他的肚子,要么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。他以为她是为了能自己睡个安稳觉,不让他闹人,可真借着月色与她对视了,他却发现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不耐烦,反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。

他吓得立刻就把眼睛闭上了。

阮嘉也说不上来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是因为什么。或许是怕这是个梦,他把眼睛睁大些就醒了;或许是怕她在梦游,他会一不小心让她惊醒,那她就不会对他这样好了;又或许是醒悟了自己那些揣测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傅莼简简单单的,只想要他向好。他好了,她就喜欢他了。他从前这么多年想引起她关注的法子全是错的。不是她铁石心肠,而是他确实是委屈了她。

总之猜来猜去,他不愿意去想明白,也不敢去想明白,只好装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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